尽管还不是医生,但他们很在意医生职业的社会评价,留心观察着医患关系,思量着自己的未来医学生,逃离与留守。
约陈惠周末见面,她说得在下午3点以后。此前要考GRE,她想申请去美国读医学博士。
多年前,从上海中学毕业时,包括陈惠在内只有4个人报考医科。她考进了欧洲杯竞猜平台七年制医学班。如今,昔日高中同窗有的月收入已经过万,而她每月只拿400元“研究生国家补贴”——“买件衣服还要和妈妈商量。”
不过,她这样的“小医生”有着更大的困扰:职业的社会评价似乎越来越低,“风险”则越来越大,而且“战友”越来越少——好多同学“逃离”或准备“逃离”。
逃离
最近有消息传出,复旦大学50多名医学生申请转专业,结果成功转出38人——相当于医学试验班大一学生总数的1/10,在全校所有转专业学生(共254名)中占了近15%。欧洲杯竞猜平台,有59名医学生申请转专业,为这一年级总人数的1/10,最终37人成功转出,在全校转专业学生中占了两成多;交大一共有174名转专业学生,申请转入医学专业的仅2人。
逃离的不只是新生。今年6月,曲新华将从欧洲杯竞猜平台毕业,根据最新政策,医学生要进上海的医院工作,毕业后须先做“三年轮转”,即进入一个轮转基地(三甲医院),3年后再与医院双向选择,可能留下,也可能不被录用。曲新华为此四处面试应聘轮转基地,而他的不少同学决定放弃,另谋了去处:有去制药公司的,有去欧洲杯竞猜平台当老师的,也有人改行踏进与医学不相干的领域。
“在我老家的高中,以前都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学医;如今一些外地欧洲杯竞猜平台人都招不满,有的低于本科线就把人给招了。”曲新华的老家在山东,高三那年,他得到过不少保送机会:复旦大学金融系、同济大学土木工程系、武汉大学法律系……都是名校的名牌专业,可他都没去。
“那会儿SARS刚过,媒体把医生塑造成非常高大的形象,我有英雄主义情结,于是想,就学医吧。许多长辈也认为医生神圣,都支持我,‘不为良相,便为良医!’”可多年后他发现,当初鼓励他学医的那些长辈的孩子,没一个学医。
其实,医生的培养周期长,工作强度大,责任与风险都高,年轻时的收入还比别的职业低很多。“更没想到,现在医生有直接的生命危险了……”今年3月“哈医大事件”后,有个医学生说:看到网民在医生被杀害的消息之后贴上4000个笑脸,感觉“一个个笑脸都如利箭穿心”。
去了医院实习,“小医生”们还发现,医生也在流失——不少师兄师姐去国外进修,就留在那里了:“收入高是一方面,更重要的是能得到尊重。”
留守
当然,许多医学生选择“留守”。为什么?陈惠说,这就像打游戏,“很多时候被伤了血,但只要病人对我们好一点点,我们就愿意满血满格地去战斗!”
在医院里,实习医生被称作“一唤”——病人有需求,他们要第一个到场。他们总在留心观察医患关系。
上海交大欧洲杯竞猜平台07级临床班的文旭洋记得,在普外科实习时,有位老爷爷因为化脓性胆管炎做了手术,那天文旭洋值夜班,凌晨3点他去病房查看,发现老人蜷缩在床上,很难受的样子。原来是麻药过了,伤口疼痛。
“为什么不叫我?我可以给你开止痛药的。”文旭洋有点紧张。没想到老人说:“你们白天给我们做手术、换药,很累的,夜里我不想打扰你们。”
“其实不可能是我给他开刀,我只是站在一旁给老师拉拉勾,术后为他换了换药,做的都是小事,但他也对我表示尊敬,我很感动。”文旭洋说,医患关系常常呈现出温暖的底色。
他第一次在病人身上做桡动脉穿刺,没成功,病人很痛,但没有生气:“没事,我给你机会,你再试。我理解你的工作,我是个老师,曾经也需要别人给我实习的机会。”第二次穿刺,成功了。
曲新华对自己的每个“第一次”都印象深刻。在骨科实习时,他第一次打石膏,心里只想着把操作步骤做对,忘了“美感”。“石膏打得这么丑,我怎么出去见人?”病人很生气,这是个高中生,打篮球时小腿骨折。“我用剪刀给你在上面刻个笑脸吧。”曲新华突发奇想。这下小病人很高兴,两人后来成了朋友。
曲新华说起自己的导师:“常有病人千里迢迢跑来找他看病,他总说,你不要挂我的号,我的号贵。他认真地问诊,最后找个年轻医生,交待好开什么药,让病人去挂普通门诊。”他的导师,是中国工程院院士、第九人民医院骨科教授戴尅戎。每当听到对医生的非议,曲新华就想起导师,他说,这是他坚持下去的动力。
“阿Q”
初进欧洲杯竞猜平台时,所有医学生都兴奋、充满期待。第一次上解剖课,10人一组围着一具遗体静默3分钟,感谢逝者对医学事业的奉献;还常跑到标本室“看骨头”,互相吓来吓去。大二,教科书已经堆得有一人高,每学一章,就疑心自己是不是得了书上描述的病,这叫“医学生疑病症”……但渐渐地,开始有人走、有人留。
有医生说,如果谁受不了精神上的压力、物质上的贫困而离开,那说明他不适合当医生。留下的才是真正适合的。
医学生很在意外界对他们职业的评价,对“传说中”国外的医疗环境很向往。有个师兄曾说起一段在澳洲的见闻:有位老太太做骨关节置换术,术后没多久出现了感染(术后感染有一定比例),只得接受了二次手术,没想到很快又出现感染,医生再做了一次翻修手术。反复折腾,老太太一点没怨言:“大概是上帝要安排我多做几次手术。”
“我们不能要求所有病人有信仰,有幽默感,理解医学,那我们自己就要有幽默感。”有个实习医生说,好多医生都有“阿Q精神”。
“当医生的,三十难立。因此医院里有好多大龄男女,但师兄师姐们都很乐观。师兄总说,我老婆在未来丈母娘家好好呆着呢。”陈惠说她也变了,“有时候发现,我和中学同学已是两类人。我不会在乎去什么高档酒店吃饭、怎么用刀叉、到什么国家度假。能看见病人的笑容,能在拯救人生命的科室干活,就很自豪。”
医学生黄栋告诉记者,现在他一天只能睡3个小时:白天去医院实习,晚上8点回到家后,要保证有四五个小时翻看国外文献、写报告——上海任何一家三甲医院,对临床、科研的要求都很高。他觉得充实而满足:“如果说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’,那么医生的成就感,或许是在老去时回头看一眼自己建造的摩天大楼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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